她自從煉氣中期，心中就一直有疑問。

修士究竟是為了什麽拼命修煉？為什麽那些以旁人性命助長自身的邪修也能不斷進階？

老道言語中的對於天地的敬畏，和對一切順其自然的態度，讓她隱有一絲感悟。

就像在小泉山上面對漫天霞光時的感觸，讓她心生通透，卻又不知該如何言說。

她一直在想，修士修的道究竟是何物。

是強悍霸道的實力，是能夠淩駕於眾人之上地位，還是通往更廣闊外界的路。

修仙界眾說紛紜，卻依然沒有個定理。

在霞光漫天之時她忽然覺得，自己想要修煉，並不僅僅是為了實力和覆仇，而是為了更加純粹的目的，但那目的似乎被迷霧遮掩，無論如何都看之不清。

就像是她心中有了道，可又不知這道究竟是何物。

今日與老道一番談天說地，她心中迷霧似乎微微消散了些，那順其自然、自在瀟灑，似乎至簡卻又蘊含著至深之理。

何渺渺輕輕閉上眼，讓酒意緩緩滲透識海，明明已經離了小舟甚久，卻像是依然在平靜河面飄蕩。

這裏山清水秀，夜裏更是有著難得的幽靜，何渺渺漸漸意識發沈，陷入難得的安眠。

……

混沌虛無像是經歷了千萬年，又像是只過了一瞬，那一絲玄色從無形中來，打破朦朧的虛無，徹底劃開新的篇章。

玄色如鳥如獸，在虛空之中長嘯嘶鳴，雙翅一展囊括整片黑暗，龐大的身軀緩緩移動，卻由於虛無，分不清是上升還是下沈。

長鳴不斷回蕩，空靈中帶著蒼茫，其中蘊含的力量卻讓虛無都震動。

玄鳥像是在嘶鳴中不斷變強，雙翅不再遲鈍，移動不再緩慢，振翅一揮間開天辟地的力量迸發而出，虛無頓時如煙如霧般消散。

一縷縷清氣上升，一片片濁氣下沈，虛無終於有了上下之分。

玄鳥巨大身影罩於中間還未分開的混沌之中，身隨心動，瞬間遁出四個方向，至此混沌終於被破開，有了東南西北四方位。

清濁二氣分開為天為地，卻不知已過了多少歲月，玄鳥像是一直都在，又像是隱於天地之間。

不知何時，它再次顯出身影，輕靈長鳴伴隨著身軀越來越大，渾身古樸蒼茫的氣息瞬間散遍天地，一紅一綠二道光影嘶鳴著從它身上激射而出。

玄鳥身上的氣息漸漸消沈，變得越來越微弱。它龐大的身軀雙翅也開始變得透明，像是那兩道光影已經耗費了它最後的力量，來於虛無最終歸於虛無。

一紅一綠兩道拖著長尾的光芒，卻如同新生稚兒般朝氣蓬勃，它們身上的氣息與玄鳥同出一源，卻又各自有所不同。

兩道光影在天地之間飛旋，忽然，一道紅影以看不清的速度疾馳，何渺渺只覺紅光之中，一雙黝黑深邃的眼珠撲面而來，將她從睡夢中徹底驚醒。

“呼……”她滿頭大汗深深吐出一口濁氣，只覺渾身上下連骨頭都發酸，識海一片昏沈，像是消耗極大，比煉制整日藥液還要累。

再一次做這沒頭沒腦的夢，終於讓她意識到這並非偶然。

在夢裏她始終身在其中，可她不是那玄色鳥，也不是紅綠光影，像是融於天地的旁觀者，清晰地看到那兩道光影是如何從稚嫩變得越來越強大。

而這一回，她分明感覺到一種激蕩和熟悉，這知道這絕非自己的記憶，可那種莫名的聯系讓她心悸不已。

還有那只劈開虛無的玄鳥身上，有種讓她敬畏欽慕的氣息，像是與生俱來的本能，對這種忽如其來的感覺她連反感都生不出。

紅綠兩道光影亦是讓她心生親切，夢中撲面而來的紅影速度極快，黝黑雙眼光芒閃耀，她卻覺得就算這情景化為現實，自己不會被它傷到。

何渺渺昏昏沈沈地回憶夢中的每一幕，越是回憶，越是覺得頭暈目眩。而等到她靜心凝神下來，卻發現記憶像是消失了一般，越來越淡，越來越少。

最終，她只記得玄鳥和紅綠兩道光影，具體發生了什麽再也想不起來。只有那種激蕩與欽慕久久揮之不去。

……

天色漸亮，何渺渺的眩暈也被清晨清新空氣洗滌，周身和識海的疲憊，隨著她站在崖間感受清風拂面而漸漸消散。

“姑娘起得真早啊，貧道起身時頭昏腦漲，看來是不得不服老了。”

老道略微嘶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，何渺渺回身道了一禮，見他依然神清氣爽，毫無宿醉之態，微笑著言道：“觀主氣色與昨日無異，酒量甚好，何必自謙。”
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老道顯然心情極好，聞言也不再客氣，“旁的不說，這酒量倒是敢稱一句好！姑娘也是性情中人，貧道只覺投契至極！若姑娘不嫌棄，不妨多住上段時日，談經論道豈不快哉！”

何渺渺本就有此意，見他主動提出自然沒有不應的。

“我游歷四方以天為蓋地為廬，有間屋子避風避雨已是感激，多謝觀主肯收留，那日後便要叨擾了！”

“好好好！姑娘隨我用過膳食，一同探討探討我多年前得來的道經典籍，如何？”

老道說著便將她往膳堂引去，二人其樂融融，互相都有種相見恨晚之感。連姓名來歷都懶得互通，卻已有了忘年好友的默契。

不言不語間用過膳食，二人依然來到朽木之下席地盤坐，老道從懷中取出一本保存極好的書籍，遞給何渺渺讓她翻看。

深藍色的封面上書《元始道經》，翻開後紙張已經發黃發毛，卻連褶皺都沒有半分。

上面的字形更是古舊，好在與如今頗有相似，何渺渺才能逐字逐句緩慢地翻看過去。

“一切事物，非事物自身如此，日月無人燃而自明，星辰無人列而自序；禽獸無人造而自生，風無人扇而自動，水無人推而自流，草木無人種而自長。”

“因一切事物非事物，不約而同，統一遵循某種東西，無有例外。”

“它即變化之本，不生不滅，無形無象，無始無終，無所不包，其大無外，其小無內，亙古不變。”

“其始無名，故古人強名曰：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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